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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 Waters

By 颓不流


2014-10 
彗星科幻

 

昨天下午,大批云兽从南方涌来的时候,我们并未产生怀疑。嗯,因为海上不断滋生的台风今年总是将暴雨送来,而我们这内陆城市已经习惯脏云笼罩的气候了。没有几人还会抬头去分辨云与云兽的区别。何况它们从没引起除了阴霾天气之外的任何灾害,大多数人已不再关心它们了。

 

从夏天开始,我对颙牙牙的爱便已确信无疑,但由于我的优柔寡断和她的飘忽不定,五个月了,我们仍然没有做爱。我们第一次单独约会是在五月开头,在咖啡店门口,阴天傍晚,我等她来的时候,双手不知往哪里放,那时候我已发觉自己比以前胖了一些,这种内向的尴尬让我难受。颙牙牙和我说话,我们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她略湿润的头发如海藻一样粘附着爱人的波动,她的眼睛真美,嘴唇翕动牵连晚上温柔的灯光,咖啡店的墙壁起伏着蓝色的光斑,颙牙牙落在里面,像游泳池里落入的美人鱼,蓝头发飘散,双臂微张,修长的鱼尾弯起好看的弧形,她说话的时候闭上眼睛,她说每个人被身体的动荡困扰,比如说当你饿了便要吃饭,当你孤独便要恋爱,我们讨论爱情能解决的问题以及爱情本身的问题,并感到各自都会为一些不会说出的事情而忧虑。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敏感,那么许多谜事便不至于无法理解。今年夏天在凉爽舒服的阴雨天中穿过,没有高温没有灼晒,偶尔听见有人为此抱怨,说季节越来越不正宗,反常的背后往往藏着灾难。我对颙牙牙说,隐忧是美德,她在开车,看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我们到了电影院,放映已经开始了,怪兽在海下奔游,美国的军队在大海上严阵以待,我们弯腰跑到座位上坐下来,我听她叹了口气,真想为此拥抱她,但是隔着座椅扶手够不到。她的睫毛精心修理过,在侧面扬起,精巧的耳朵几乎完美,唉,她这一切都让我感到自己卑微不堪,一切行动的愿望都不可能实现,爱人之美便是禁锢咒和摧毁剂,酝酿愁苦。

 

颙牙牙来去自由,朋友众多。当我想念她的时候,看见她发照片说和A去看了电影,或者和B去南方旅行了,她几乎逛遍了这城里值得去的地方,像鱼一般滑不可捉。我穷尽智慧也想不出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约会方案,每天在微信里调出和她的聊天,打字、删除、打字、删除,除了心血来潮的赞美和无法抑制的喜爱,实在说不出别的话,而这种话又不敢多说,怕成为轻浮者为其轻视。有一次,我终于捉到一只小云兽。立即邀请她来看。我们并肩往家里走,她的鼻子形状正好,贴着今年最美妙的脸庞,让我心震不已。这是她第一次来我家,看来也很高兴。我们推开门进到客厅,然后转到卧室,落地窗下的大鱼缸里,小云兽正在水中沉睡。正宗的太平洋味道,水晶外壳下翻涌的蓝雾,尾部规律地吐出细密的气泡,整个房间充满云脂香味。颙牙牙对它的喜爱超出我想象,她径直跳到鱼缸边,伸手进水里去抚摩它,她的长发一半进入水中,一半在空气里自行波动,我忍不住去抚摩,柔软细致无法言表。我说,你这么喜欢我就送给你吧。她看了我一下,仿佛随意笑了一个微笑,但如此近的距离让我跌坐在地上,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个没完,直到后来,她指着窗户,我才看到,许多云兽模糊的脸隔着窗户盯着我们,不,是盯着颙牙牙的小云兽,数量比看上去要多,它们原本漫长而模糊的身体已经叠加成深灰色的云柱并一直延伸到高空,不见尽头。

 

凌晨我因为口渴而醒来,还记得刚才做的梦:我滚入蓝色粉末沉积的容器,躺在里面出不去,玻璃瓶上刻着许多文字和错综复杂的槽线,那是对南方海沟的描摹,颙牙牙从瓶颈伸头进来,舔我的粉末让我干净,我们隔着玻璃也可以完成性交。我得把这个梦告诉她,让她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拿来手机却发现没有wifi信号,启用流量,也仍然连不上网络。也许是欠费停机了吧,我给客服打电话,没想到拨不出去,失联的焦虑让我清醒过来,我起来打开电脑,网络也处于离线状态。此时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我开门打算去阳台试试,大雾从门外冲进来,挤满了房间。与野间潮湿的秋雾不同,云兽充盈的空间,人与之是分离的,也就是说,它充满了空气,但不会随呼吸进入身体,它无气味,如果不是看见,便感觉不到其存在。这时借助台灯和电脑屏幕的光亮,才能看见稀薄的流动的云纹,如颙牙牙走后留下的烟蒂继续渗出余雾,是让我忧虑的场景。直到天亮,网络仍然没有恢复。而云兽的数量已经无法计数,所有楼栋顶端都吸附着好几只,它们在空中缓缓蠕动,相互穿透。楼下小区里有越来越多的人踱步,议论声纷纷不绝,许多人举着手机走来走去。外面的马路上也是相似的景象,车很少,大多是人。我下楼穿过人群,果然是全没有信号了。我走出小区,来到马路上,但没想到要去哪里。公交车还在运行,我盯着站牌想,如果大家都找不到要找的人,那今天一切事情都可以不急着做了吧。很多人总算从手机上抬起头来,苦恼地看着天空,并且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从未见过云兽的样子。人的注意力渐渐转到天上,这让我觉得积极。我坐上车打算去找颙牙牙,我有一路上的时间可以想一个有说服力的见她的理由。今天世界看上去清晰很多,我开始期待不打招呼、不约好就直接去找某人的感觉了,我记得以前还觉得这很麻烦呢。

 

小云兽从水里醒来,惊惶地挣扎,她衣裙就着了水,我去找毛巾给她,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不在了,窗外的云兽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开了。我在房间里找了一下午,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仍然没有她们的影子。总不可能从十几层楼上跳出去,更不可能开门出去(否则我一定能听见或者看见的),干干净净地不见了,好像没有来过一样。有没有来过我后来已经不敢确定,也不知道该不该发消息去问,问或者不问都会显得很奇怪,而且,能问什么呢?颙牙牙你为什么消失了?你怎么消失了?你在哪里?你带走小云兽了吗?你喜欢它吗?她肯定喜欢它啊,房间里还有她的香味,我关紧卧室门窗,靠在鱼缸边,假设她还没走,她的衣服湿了,我给她擦水,从鱼缸里抄水放到我下体,我掏出来自慰。颙牙牙在海边的照片很性感,戴着墨镜,长裙飞舞的程度也只有在沙滩上才可能达到,海水浸泡她小腿,仿佛能听见清凉的冲拍声,啪啪,啪~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趋势,让我感到她即将被海水托起,而她将自然地躺在水面上,忽然游走,像忽然停止的暴雨,片刻前密集的冲刷和被围困的感受,便消失无踪,如立旷野般失落不堪。

 

去找颙牙牙的路上,我想起来我还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啊,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问过她的住处。不过我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今天是工作日,也许能找到她。去找颙牙牙的路上和以往的路上很不同,车没有那么多,很多人目光焦躁没有落点,还有些人一直仰头看天。从某一年开始,台风离我们就不那么遥远了,夏天总是有它们带来的斜飞的大雨,淹没低洼马路、灌满下水通道。暴雨穿过云兽撞在一切的表面,清洗空气而使自己变脏,在地上横流,让我觉得生活在水星上,但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下了车,我走到颙牙牙工作的地方,这大楼顶上的几层,几乎每一个窗户都吸附着云兽,它们若有形状的嘴部如柔软吸盘,蠕虫似的半透明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关于云兽们不知疲倦、无声无息的吮吸,我们一直没有理解,它们吸走了什么?物体、灰尘、空气、灯光、水、电,一切都好端端地呆在原地,也没有人因为它们的吮吸而死亡、失踪或者生病。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它们的存在就仅仅是一种无关的偶然吗?然而它们存在得非常清晰,无论是轮廓可辨的外形,典型的脸部特征,还是明显的吮吸动作,都让人坚信,它们将取走什么。我和颙牙牙聊起云兽的时候,她目光温柔看着我,让我以为她爱上我了。我高兴地大谈我不着边际的猜想,云兽的吮吸就是进食,一种不同的进食方式,不带走食物,只是复制食物的信息,以信息为食,所以不存在消化,没有实际的代谢物,因此从不排泄……我自己都觉得说了太多,而她已经靠在我的身上睡着了。

 

准备进入颙牙牙的楼时,旁边一栋的顶部开始瀑布般流下来灰色的粉末,我们称之为云兽之死。云兽具有的形体,已被证明是不含物质的,但是我们不明白小云兽为何实在可触,以及,无物质者的死亡为何会产生物质——那些粉末是干燥的云颗粒,由海上水汽吸附脏尘凝结而成,运移万里,来到内陆。和颙牙牙有一次在傍晚散步,我们看见一只罕见的蓝云兽之死,原本稀薄清淡的微蓝在楼顶越来越浓,最后膨裂成粉末,沿着大楼光洁的玻璃幕墙泄在地面,扬起蓝雾。她柔软的手兴奋地拉着我跑进去,强烈的海水气味让人目眩。颙牙牙告诉我,她是雾的爱好者,这些珍贵的蓝雾来自太平洋日以继夜的凝结,我们应该为此庆祝。我问她,为什么要为此庆祝,她说,因为这意味着降生,你知道吗,一切都诞生在孤独的脏岛屿上,蓝色海水等于是无尽的孤独,只有大石柱自古就矗立在水上,海雾一直与它摩擦,聆听它所封印的邪恶的梦呓,并以它周身上下交叠的深槽取食,时间又长又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降生的。我自己也喜欢雾,但好像与她喜欢的有所不同,我觉得雾并没有蕴含降生,反而是富含睡眠的。颙牙牙在雾里面跳舞,从不见她如此开心,像一个远行者回到热爱的故乡——非常小的故乡,在太平洋的深处,Ends of the Earth,符合她节奏,柔密的鼓声像沙水颠倒的小海滩,沙浪摩挲她站立其上的古老旧城被海水蚀坏的地面,有足够多的时间进行不绝于耳的细致的淹没,她跳舞,那我也试试,她抬脚、伸腿、旋转,我也旋转,真是奇怪的体验,仿佛不是我在旋转,而是蓝色的星球在旋转,我喊她,只听见笑声和舞步,但看不见她在哪里。我又把她弄丢了。

 

我上了颙牙牙的楼,来到她那一层,电梯打开,眼前白雾弥漫。过道几乎不可辨认,我摸着墙壁往里走,根据房顶应是灯光的光晕估算距离,大约走到颙牙牙的地方,我就喊她,但声音如同闷在棉被里,只在我自己身边渗失,我加大声音,而雾也在变厚,没有什么作用,除了雾什么也看不见。墙壁也失去了,我只能凭脚去探寻地面,继续往前,我转了几次方向,伸手四下摸索,希望能找到墙或门之类的立面,但是所处仿佛一片极静的旷野,耳边轰鸣着只有寂静深夜才会听到的空气噪声,或微观处电流炸裂的声响,也和黑夜闭眼时看见光点闪烁一样,这白雾随机闪灭不规则的黑斑,我甚至感到了在无穷分子中移动所受的大阻力和密集撞击。雾中潮湿的部分越来越清晰,海水气味也在叠入,我已失去空间感知,仿佛贴在海轮的甲板上,每一刻都可能在颠簸中失去平衡,摔倒、落入水中,眩晕感让我再次幻觉星球在旋转,在即将摔倒的时刻,雾里一只手伸来拉住我,我双手抓紧这轻软至极的物体,啊,颙牙牙吗,她没有回答,而是牵着我往前走,地面开始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来到了月亮的表面,而四周笼罩着无穷尽的尘雾。

 

颙牙牙的脸庞在我鼻子跟前显现的时候,我已感觉不出重力的方向。我对她说,假如我们失去讯号是世界末日的第一步,我第一个来找的人是你,希望这能证明我爱你。颙牙牙的眼睛充满忧虑,并因此美得超过现实,她说,哪有什么世界末日,我只是很难过,拉莱耶的石柱已经沉入海底,海水封存了脏旧的意识波,我们饥饿难忍,只能跟随台风像乞丐一样飘游觅食,但你们狭小贫瘠的黑意识远不能让我们消除饥饿,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可以当作我就要死了。我环抱颙牙牙的身体,我请你和我做爱吧,我感觉到你也爱我。颙牙牙说,我又不能成为专门的人类,身体可以依据信息拟建,但哪一种不自然的生命能拥有爱情呢,我们连吻也得不到啊,颙牙牙举起嘴唇吻我,这虚空的吻和她的身体一样轻盈而难以察觉,她不说话也闭着眼睛,乳房几近透明地挺立,她赤裸的躯体表面流动着奶油般的波纹,仿佛沃伦的胡子、墨尔本的海岸线,仿佛羊肠弦演奏着深水区神秘情绪的音乐,并且无可挽回地落向终结。颙牙牙在我漂浮的拥抱中淡化消失,而白雾开始抽动,伴随着疾来的海风,我重新感觉到地心引力。

 

在急坠的过程中,颙牙牙为庆祝降生的舞步充满我的记忆,旋转、旋转、旋转,在眩晕中沉入睡眠。

 

《Ends of the Earth》、《Deep Waters》皆为Dirty Three专辑《Ocean Songs》中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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