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宇宙的大母鸡
By 暗号
2015-01
彗星科幻
我的朋友、天体物理学者曼呢里希博士经常在醉后和我说些离奇的玩笑话,其中最无聊的,莫过于他曾声称所有天体都是委托一只宇宙大母鸡用鸡屁股实打实生下来的。这也许是他对紧张的科研生活作出的负反馈,反正我是没笑。
并且我问他:“那他们会让这只母鸡更改需求么?”
博士:“啥?”
我放下杯子,用双手认真比划给他看:“更改需求,你瞧,就像公司本来让我去检测海底冒出来的硫酸液里有没有产生超级耐酸的细菌,现在却让我开着拖船拉扯彗星。”
博士支起眼皮子想了会,挠挠头说也许吧,没准当初他们想要造个空心的地球,现在却又告诉那只母鸡重新灌入岩浆蛋黄,以获得足够的地热。但他们当初只是想得到一个充满甲烷的沼气罐而已。
我往喉咙里扔了一大口杜松子酒来压制呕吐感。
“别提沼气。”我痛苦地趴在吧台上,“别提它。”
上一次我来到拉尔夫星感受这里弥漫着的沼气气息的时候,发现我在浅水区种下的蓝藻一片死寂。我在海里的37个位置采样,除了一些细胞的残躯啥也没发现。这可有点不正常,按理说这些货就算扔到北朝鲜也不至于死成这样。愤怒之余我扫描地表,发现原来有一帮没成形的外星生命在这半年里占据了30%的土地,代谢产物直接排入土壤和水体,毒死了几乎全部蓝藻。
这些东西长得像地衣,但是运动能力很强,它们的细胞——如果的确是由细胞构成的话——肯定有什么分子发动机之类的结构。我把拖船停在山脚下,它们就围上来要把船包住;我在身前清理开一块空地,它们就立即占据我的脚后跟。要想甩开它们简直像在一碗燕麦粥里挖出个洞那么困难。
我被它们搞得彻底没脾气,只好迅速起飞,返回地球。说来也怪,离开那个星球后,我的鞋底带上来的那些外星大宝贝在地板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化在了空气里。
走了更好。
“最近政府的人来找我们。感觉我们的星球卖出去指日可待了。”从拉尔夫星狼狈归来后我再次见到拉尔夫老板,发现他还是那么快活。
“我可没那么乐观,”我大嚼汉堡包,“你应该也收到了我发回来的数据,现在氧气浓度又降下去了,水含量低,温度却热得像里约热内卢,现在又蹦出了外星生——”
我的嘴被牛肉堵住。
“外星生命这茬跟谁也别提!我们要做的是小而美的项目,不能节外生枝。你知道那些东西一旦繁殖起来就没咱们的地儿了,下次趁早给我收拾干净。”
“他们可能有智慧。”我说,“我觉得应该派专家去看看,毕竟那东西没法捕捉或者采样。”
“去它的智慧!那些星际盲流根本没有什么科技,只是凭着生物适应能力到处流浪,看起来就像没有大脑的塑料袋,靠太阳风进行成活率不到万分之一的迁徙。”老板口才一流,这是他的立身之本。
我耸耸肩。“回来这一趟之后估计扩增到50%。”
“什——”拉尔夫把擦过手的餐巾纸团成团掼在地上,“这地方是我们先发现的,它们就不该鸠占鹊巢。”
“那我该怎么赶走它们?带着合同见面可能会被它们包起来扔到山谷里。”
“现在有一个主意,可以一次性解决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有一颗彗星将要掠过那个星系,足够大,但还不够近。”
我差不多理解他要干什么了。
“那么我需要多点帮手。”我说。
“老天,你在想什么,多点人?嫌知情者不够多吗?”老板压低声音,“听着,还是你一个人去。回来后除了既定的加薪,我准备让出——呃——百分之——”
“我不要股票,我想要那条拖船。”
拉尔夫一怔。毕竟那是众筹来的值钱物件,我得容他想一会。
“事情办完飞船的物权就归你。”
在和曼呢里希饮酒后,我得借故拖上两天,再次告别我那通情达理的娇妻,等行动前一天才赶往租赁来的发射中心。
拉尔夫星是拉尔夫老板那富可敌国的父亲在一次冲动消费后留给他最昂贵而无用的礼物,也是这家创业公司赖以维持股票和贷款信用的物质基础。本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是基于拉尔夫星建立一个新地球——它的商业计划书上雄心勃勃地写到干这件事的几百人宏大团队,但到最后我发现基本上所有的执行工作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些本质上都是金融业,你们在那里做做样子,然后看着股票往天上涨。你们几个人不可能把它做成的。”曼呢里希博士如此评价。
这话说得没错。找到一颗原始地球,在浅水区大量繁殖基因优化过的绿藻,让几万公里长、几百公里深的暗河把它们输送进海底,通过洋流传遍整个大洋,把它变成一个高效的氧气发生器;然后陆续送上植物、低等动物,把它变得生机勃勃……如此想当然的计划实施起来没有十倍的挫折是不可能的。
但我既然为这个项目服务就得干到底。它在互联网上传得火热,每天都有众筹客往里投入新的资金,就连学校里的小学生也在巴巴地盼着我多拍点视频给他们瞧。
为了小学生我也得骗自己相信这个计划;但解决外星麻烦这一段,我并不准备播给他们看。
地球在我身后缩成一个脆弱的小点,这让我回想起末世。老实说理智上我不觉得世界会那么快地陷入毁灭。通常来说,明里暗里宣传末世的组织都有它的目的,比如教会,再如书商,又如鄙公司,但多年来的洗脑让我几乎是从生理上接受了这种暗示。
我摸摸这艘拖船的控制面板,这玩意让我很安心。比如我的第二地球工程没有完成,然而下次回地球又发现太阳过一阵子就要熄火,那么我就可以先带上妻子,拖一家沃尔玛先逛上几圈,把那些拖Whole Foods Market的狗大户远远甩在后面。最要紧的是这东西提供跃迁功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几次跃迁后,拉尔夫说的那颗彗星出现在我面前。
我操纵工程臂在彗核上埋下推进器。那颗彗星会变个方向,让彗尾更稳定地扫过拉尔夫星。
这就像拿一个巨大的火焰喷射器消灭蚊群一样过瘾:构成彗尾的冰晶大量地落在星球表面,先是把地表温度降个够。接着行星内部的地热做出反应,把地表的冰水混合物向天空蒸发,接着在大气层凝结降水,这种疯狂混乱的水循环将在我走后持续一个地球年左右,最终趋于稳定,在此之前,就算我想来看看工程进度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再见了,外星杂碎,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适应能力,但如果你们能经受住彗星过境的动荡、弥漫天地的冰雹和冻雨,以及随之暴涨的大洪水,那么我愿意跪下来让你们把我自然分解。
但我确定接下来的一年可以吃吃玩玩,然后收获一个不错的人居行星了。
这一年来我作为技术骨干和航天员跟随老板去各地演讲,吹了很多牛。一年后的成果勘查竟然有神情严肃的政府人员来送别。老板没忘记找一帮人来在我身边假忙,混充我们团队的工作人员,而我在舱门外悄声问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他的脸同样像是吃了便便那样臭。
“政府最近对我们的项目关心好像过于密切了,连军方最近都找过我。”潜台词:没准末日要成真了。
“那事你没说出去吧?”我问他。
“我确信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但是感觉怪怪的。”拉尔夫表情有点委屈,其实他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挺真诚的人。
我拍拍这个富二代,说没准政府也只是临时起意。他则恳切地希望我能够发回能让他欣慰的消息。
“没什么,我们团队成员感情深厚,每次起飞都是这么生离死别。”进入飞船时,我听到他和官员们解释刚刚的交头接耳。
必须说产品从外观看还不错,有一层厚厚的大气层围绕在外。而那颗彗星也已经只剩下彗核,心安理得地住在了星系的最外端,类似冥王星扮演的那种角色。老板本人很喜欢这种创世隐喻。他上次甚至要把彗星扫过行星的故事包装成圣经里的“吗哪”,那种在晨雾和朝露中出现,降临大地的神赐食物。我说:“别可笑了,彗尾扫过的除了能把大桥冻断的冰晶之外,就是有毒的硫化物。”
但是当我穿过大气层,准备着陆在我喜欢的那座山下时,温度提示不正常。这他妈也太冷了!我哭笑不得,是不是彗星的作用过头了?周围没什么异常,水蒸汽的含量增加了,但甲烷的量没太大变化。我讨厌甲烷!在山脚下甚至可以见到甲烷在低温下形成的气溶胶,呈云状徘徊。
不管怎么说,打开舱门之前,我先给自己安上一圈装甲,外带一挺重武器,和足量的氧气。这次如果再有过路人来抢地盘我就干他们丫的。
除了冷,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我可能要重新寄希望于开发海底地热,在深海培养蓝藻了。
恒星落下山头,甲烷云没有消散。不过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亮,这里的白昼短得让人无心睡眠。
我把装甲卸掉,在黑暗中拍了三段视频,讲述拉尔夫星独特的自转周期。带着呼吸器录视频非常痛苦,光是“你们好,地球人”这句话就NG了不下五遍。但是回放录像时我轻呼一声“操你妈”,差点把摄像机摔在地上。
可以明确地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绕着镜头打转,那种运动方式特别像生物。为了排除那是光学效应,我又看了几遍。我觉得背后发毛,因为我确定那东西就在我身后,和我一起看这些愚蠢的科教视频。
是云团,或者说,是甲烷气溶胶。
那是一种生命形式,似曾相识。我曾经动用一个彗星来灭绝它,看起来它们躲过了一劫。
我直向两边瞄,颤抖着问:“嗨。是你们吗?”
甲烷云在空气中震颤,发出声音。它在回应我。
恒星从山的另一边升起。我不知应该怎样形容眼前所见的景象——整个对流层在有规律地运动,而眼前的这团云只是它的一个末梢。
大气生物。生物是大气圈本身。
末梢在紧紧地盯着我,嘶嘶发声,但我满脑子都是地球、人类、我家人和朋友们的将来。这是一种非常有适应能力的生物,并且极有可能已经通过我的上上次飞行到达了地球——政府可能已经有所觉察,但不知道这次物种入侵是我和老板的隐瞒造成的。
我们终于获得了自己的“吗哪”,这些有机物质的确在晨雾中凝成,在大气中凭空降临。但是它们会很快地占据人类的地盘。地球上的那些可爱的奶牛,广袤的稻田,天然气矿,都在一刻不停地排出它们喜欢的甲烷。它们会有办法干掉好气菌或者OH自由基等等碍事的东西,然后在某一天,从空气中现出巨大的肢节和末梢。
现在我自身难保。云层的深处开始打雷,有闪电在怒吼。那团甲烷云向我飞过来,有那么一点沼气似的怪味钻进我的宇航服。这些流氓无孔不入,大概再过十秒,我就会失去呼吸。
在旅途的最后,我听到甲烷云通过某种振动——分子发动机——发出我所熟悉的地球语言。
“你们好,地球人。”听起来声音滑稽,但的确就是那样说的,“——操你妈。”
「完」
—————————————————————————--
彗星科幻:每月举办的国际短篇科幻赛事,展现地球上最好最高水平的科幻短篇创作。
每月从全世界范围邀请5名优秀科幻作者命题创作,字数3000-4500,获胜者奖金3000元(海外作者500美金)。
投稿、合作请联系:sfcomet@qq.com
官网:www.SFComet.com
微信号:SFComet
By 暗号
2015-01
彗星科幻
我的朋友、天体物理学者曼呢里希博士经常在醉后和我说些离奇的玩笑话,其中最无聊的,莫过于他曾声称所有天体都是委托一只宇宙大母鸡用鸡屁股实打实生下来的。这也许是他对紧张的科研生活作出的负反馈,反正我是没笑。
并且我问他:“那他们会让这只母鸡更改需求么?”
博士:“啥?”
我放下杯子,用双手认真比划给他看:“更改需求,你瞧,就像公司本来让我去检测海底冒出来的硫酸液里有没有产生超级耐酸的细菌,现在却让我开着拖船拉扯彗星。”
博士支起眼皮子想了会,挠挠头说也许吧,没准当初他们想要造个空心的地球,现在却又告诉那只母鸡重新灌入岩浆蛋黄,以获得足够的地热。但他们当初只是想得到一个充满甲烷的沼气罐而已。
我往喉咙里扔了一大口杜松子酒来压制呕吐感。
“别提沼气。”我痛苦地趴在吧台上,“别提它。”
上一次我来到拉尔夫星感受这里弥漫着的沼气气息的时候,发现我在浅水区种下的蓝藻一片死寂。我在海里的37个位置采样,除了一些细胞的残躯啥也没发现。这可有点不正常,按理说这些货就算扔到北朝鲜也不至于死成这样。愤怒之余我扫描地表,发现原来有一帮没成形的外星生命在这半年里占据了30%的土地,代谢产物直接排入土壤和水体,毒死了几乎全部蓝藻。
这些东西长得像地衣,但是运动能力很强,它们的细胞——如果的确是由细胞构成的话——肯定有什么分子发动机之类的结构。我把拖船停在山脚下,它们就围上来要把船包住;我在身前清理开一块空地,它们就立即占据我的脚后跟。要想甩开它们简直像在一碗燕麦粥里挖出个洞那么困难。
我被它们搞得彻底没脾气,只好迅速起飞,返回地球。说来也怪,离开那个星球后,我的鞋底带上来的那些外星大宝贝在地板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化在了空气里。
走了更好。
“最近政府的人来找我们。感觉我们的星球卖出去指日可待了。”从拉尔夫星狼狈归来后我再次见到拉尔夫老板,发现他还是那么快活。
“我可没那么乐观,”我大嚼汉堡包,“你应该也收到了我发回来的数据,现在氧气浓度又降下去了,水含量低,温度却热得像里约热内卢,现在又蹦出了外星生——”
我的嘴被牛肉堵住。
“外星生命这茬跟谁也别提!我们要做的是小而美的项目,不能节外生枝。你知道那些东西一旦繁殖起来就没咱们的地儿了,下次趁早给我收拾干净。”
“他们可能有智慧。”我说,“我觉得应该派专家去看看,毕竟那东西没法捕捉或者采样。”
“去它的智慧!那些星际盲流根本没有什么科技,只是凭着生物适应能力到处流浪,看起来就像没有大脑的塑料袋,靠太阳风进行成活率不到万分之一的迁徙。”老板口才一流,这是他的立身之本。
我耸耸肩。“回来这一趟之后估计扩增到50%。”
“什——”拉尔夫把擦过手的餐巾纸团成团掼在地上,“这地方是我们先发现的,它们就不该鸠占鹊巢。”
“那我该怎么赶走它们?带着合同见面可能会被它们包起来扔到山谷里。”
“现在有一个主意,可以一次性解决你提出的这些问题。有一颗彗星将要掠过那个星系,足够大,但还不够近。”
我差不多理解他要干什么了。
“那么我需要多点帮手。”我说。
“老天,你在想什么,多点人?嫌知情者不够多吗?”老板压低声音,“听着,还是你一个人去。回来后除了既定的加薪,我准备让出——呃——百分之——”
“我不要股票,我想要那条拖船。”
拉尔夫一怔。毕竟那是众筹来的值钱物件,我得容他想一会。
“事情办完飞船的物权就归你。”
在和曼呢里希饮酒后,我得借故拖上两天,再次告别我那通情达理的娇妻,等行动前一天才赶往租赁来的发射中心。
拉尔夫星是拉尔夫老板那富可敌国的父亲在一次冲动消费后留给他最昂贵而无用的礼物,也是这家创业公司赖以维持股票和贷款信用的物质基础。本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是基于拉尔夫星建立一个新地球——它的商业计划书上雄心勃勃地写到干这件事的几百人宏大团队,但到最后我发现基本上所有的执行工作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些本质上都是金融业,你们在那里做做样子,然后看着股票往天上涨。你们几个人不可能把它做成的。”曼呢里希博士如此评价。
这话说得没错。找到一颗原始地球,在浅水区大量繁殖基因优化过的绿藻,让几万公里长、几百公里深的暗河把它们输送进海底,通过洋流传遍整个大洋,把它变成一个高效的氧气发生器;然后陆续送上植物、低等动物,把它变得生机勃勃……如此想当然的计划实施起来没有十倍的挫折是不可能的。
但我既然为这个项目服务就得干到底。它在互联网上传得火热,每天都有众筹客往里投入新的资金,就连学校里的小学生也在巴巴地盼着我多拍点视频给他们瞧。
为了小学生我也得骗自己相信这个计划;但解决外星麻烦这一段,我并不准备播给他们看。
地球在我身后缩成一个脆弱的小点,这让我回想起末世。老实说理智上我不觉得世界会那么快地陷入毁灭。通常来说,明里暗里宣传末世的组织都有它的目的,比如教会,再如书商,又如鄙公司,但多年来的洗脑让我几乎是从生理上接受了这种暗示。
我摸摸这艘拖船的控制面板,这玩意让我很安心。比如我的第二地球工程没有完成,然而下次回地球又发现太阳过一阵子就要熄火,那么我就可以先带上妻子,拖一家沃尔玛先逛上几圈,把那些拖Whole Foods Market的狗大户远远甩在后面。最要紧的是这东西提供跃迁功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几次跃迁后,拉尔夫说的那颗彗星出现在我面前。
我操纵工程臂在彗核上埋下推进器。那颗彗星会变个方向,让彗尾更稳定地扫过拉尔夫星。
这就像拿一个巨大的火焰喷射器消灭蚊群一样过瘾:构成彗尾的冰晶大量地落在星球表面,先是把地表温度降个够。接着行星内部的地热做出反应,把地表的冰水混合物向天空蒸发,接着在大气层凝结降水,这种疯狂混乱的水循环将在我走后持续一个地球年左右,最终趋于稳定,在此之前,就算我想来看看工程进度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再见了,外星杂碎,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适应能力,但如果你们能经受住彗星过境的动荡、弥漫天地的冰雹和冻雨,以及随之暴涨的大洪水,那么我愿意跪下来让你们把我自然分解。
但我确定接下来的一年可以吃吃玩玩,然后收获一个不错的人居行星了。
这一年来我作为技术骨干和航天员跟随老板去各地演讲,吹了很多牛。一年后的成果勘查竟然有神情严肃的政府人员来送别。老板没忘记找一帮人来在我身边假忙,混充我们团队的工作人员,而我在舱门外悄声问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他的脸同样像是吃了便便那样臭。
“政府最近对我们的项目关心好像过于密切了,连军方最近都找过我。”潜台词:没准末日要成真了。
“那事你没说出去吧?”我问他。
“我确信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但是感觉怪怪的。”拉尔夫表情有点委屈,其实他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挺真诚的人。
我拍拍这个富二代,说没准政府也只是临时起意。他则恳切地希望我能够发回能让他欣慰的消息。
“没什么,我们团队成员感情深厚,每次起飞都是这么生离死别。”进入飞船时,我听到他和官员们解释刚刚的交头接耳。
必须说产品从外观看还不错,有一层厚厚的大气层围绕在外。而那颗彗星也已经只剩下彗核,心安理得地住在了星系的最外端,类似冥王星扮演的那种角色。老板本人很喜欢这种创世隐喻。他上次甚至要把彗星扫过行星的故事包装成圣经里的“吗哪”,那种在晨雾和朝露中出现,降临大地的神赐食物。我说:“别可笑了,彗尾扫过的除了能把大桥冻断的冰晶之外,就是有毒的硫化物。”
但是当我穿过大气层,准备着陆在我喜欢的那座山下时,温度提示不正常。这他妈也太冷了!我哭笑不得,是不是彗星的作用过头了?周围没什么异常,水蒸汽的含量增加了,但甲烷的量没太大变化。我讨厌甲烷!在山脚下甚至可以见到甲烷在低温下形成的气溶胶,呈云状徘徊。
不管怎么说,打开舱门之前,我先给自己安上一圈装甲,外带一挺重武器,和足量的氧气。这次如果再有过路人来抢地盘我就干他们丫的。
除了冷,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我可能要重新寄希望于开发海底地热,在深海培养蓝藻了。
恒星落下山头,甲烷云没有消散。不过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亮,这里的白昼短得让人无心睡眠。
我把装甲卸掉,在黑暗中拍了三段视频,讲述拉尔夫星独特的自转周期。带着呼吸器录视频非常痛苦,光是“你们好,地球人”这句话就NG了不下五遍。但是回放录像时我轻呼一声“操你妈”,差点把摄像机摔在地上。
可以明确地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绕着镜头打转,那种运动方式特别像生物。为了排除那是光学效应,我又看了几遍。我觉得背后发毛,因为我确定那东西就在我身后,和我一起看这些愚蠢的科教视频。
是云团,或者说,是甲烷气溶胶。
那是一种生命形式,似曾相识。我曾经动用一个彗星来灭绝它,看起来它们躲过了一劫。
我直向两边瞄,颤抖着问:“嗨。是你们吗?”
甲烷云在空气中震颤,发出声音。它在回应我。
恒星从山的另一边升起。我不知应该怎样形容眼前所见的景象——整个对流层在有规律地运动,而眼前的这团云只是它的一个末梢。
大气生物。生物是大气圈本身。
末梢在紧紧地盯着我,嘶嘶发声,但我满脑子都是地球、人类、我家人和朋友们的将来。这是一种非常有适应能力的生物,并且极有可能已经通过我的上上次飞行到达了地球——政府可能已经有所觉察,但不知道这次物种入侵是我和老板的隐瞒造成的。
我们终于获得了自己的“吗哪”,这些有机物质的确在晨雾中凝成,在大气中凭空降临。但是它们会很快地占据人类的地盘。地球上的那些可爱的奶牛,广袤的稻田,天然气矿,都在一刻不停地排出它们喜欢的甲烷。它们会有办法干掉好气菌或者OH自由基等等碍事的东西,然后在某一天,从空气中现出巨大的肢节和末梢。
现在我自身难保。云层的深处开始打雷,有闪电在怒吼。那团甲烷云向我飞过来,有那么一点沼气似的怪味钻进我的宇航服。这些流氓无孔不入,大概再过十秒,我就会失去呼吸。
在旅途的最后,我听到甲烷云通过某种振动——分子发动机——发出我所熟悉的地球语言。
“你们好,地球人。”听起来声音滑稽,但的确就是那样说的,“——操你妈。”
「完」
—————————————————————————--
彗星科幻:每月举办的国际短篇科幻赛事,展现地球上最好最高水平的科幻短篇创作。
每月从全世界范围邀请5名优秀科幻作者命题创作,字数3000-4500,获胜者奖金3000元(海外作者500美金)。
投稿、合作请联系:sfcomet@qq.com
官网:www.SFComet.com
微信号:SFComet